乍看之下,他只是位很普通,長相平凡的男孩,身上穿著跟我同校的制服。
但當瞥到他臉上像是畫筆輕輕勾勒出來,那淺又令人深刻的微笑,我的心靈便彷彿盪起一漾漾的水花,久久無法平復…
考上了。
那種感覺是何等的奇妙。
大學放榜,高三的我發出滿足的驚嘆,心中那不安的大石也終於可以放下。
「恭喜妳呀,祺願。」坐我隔壁的蕭雅麟向我愉悅地道。
「恭喜啊──!」後方也傳來林語晴的祝賀聲。
「謝謝。」我微笑的回應,心臟振動的節拍似乎大過自己講話的聲音。
我和這群在大考前幾個月,因讀書而感情突增加溫的同學們,陸續都接到放榜的消息。
* *
那天是個大熱天,紫外線直直地射穿平坦的大地。
畢業後放假沒有多久,我跟幾個感情較好的同學又相約在學校校園,我們說好了,要再次回去學校角落的教室大樓-禁忌之地。
只因為兩年前,我們的教室在那裡。
而那是在我們高一時所發生的事。
這所學校的高一總共有十三個班,而我那時是在九班。
就在高一下即將期末的時候,一間教室莫名的起火燃燒,裡頭的學生沒有一個可以逃過那場大火。
那個班級是一年十三班。
奇怪的是,隔壁的十二班雖然有受到煙霧波及,不過並沒有人死亡或受傷。
只有那間教室被燒的烏黑,隔壁的教室牆壁都沒有一絲被燒過的痕跡。
但十三班的所有學生,似乎就在那間教室憑空消失了,找不到任何遺體,整間教室只留下深深的焦黑色,和凌亂無章的課桌椅骸。
而真正詳情如何,警方檢查方也未公開說明過,實際情況如何被列為校方機密。
由於這場事故,所有那時在大樓上課的班級全都被撤離到新大樓去。很多學生也都因而辦轉學手續離開。
剛好在校園角落的這棟大樓,校方原本事後計劃要重建,可是整修時頻頻出現意外的狀況,後來只暫時在大樓周遭圍起禁止進入的黃布條,不許有人再接近。
從此那一塊成了學校的禁忌之地。
* *
下午兩點多。
「你們…真的要去那種地方?」在校門口集合準備出發前,我還是忍不住講了這句話。
「難道…祺願妳後悔了嗎?」
「沒有啊…我只是覺得還是有點不妥。」我望著發出問句的林語晴,小聲地道。
「祺願,」語晴拍拍我的肩:「老實說我們也都有點害怕,可是都畢業了,我們只是想回去看看,畢竟我們曾在那度過了一年。」
「嗯。」我回應了他們一聲,但心裡很清楚,他們只是因為畢業了,純粹想來個什麼鬧鬼探險才去的。
禁忌之地變成了學校舉目聞名的鬧鬼地點,說什麼曾有人進去後有看到啊、還有人失蹤等等之類的,鬧得人心慌慌。可是那都只是聽說,我覺得真正恐怖的才是,這些不停在人們口中亂竄的謠言。
我輕觸著胸口的墜飾,那是在一年前逝世的奶奶給我的護身符。
奶奶年輕時曾是看的見『那個』的靈感者,年輕時曾去多次『不乾淨』的地點,作超渡儀式。
不過那些都是她年輕時的事情,我出生後,奶奶便不再做有關這方面的事情。
只有在我高一,學校發生那件事後的幾個禮拜,奶奶曾到學校來『看』過一次。
雖然當時她笑著跟我說沒有什麼問題,可是我卻看見了奶奶藏在眼裡的凝重。不過我並沒有很在意,奶奶那時不尋常的反應。
高二,奶奶給了我一條項鍊,那是用紅線綁起的一個護符袋。
奶奶還說,袋上的符文是她親筆寫的,有保護的功效。
「祺願,護符袋裡的東西,不可以隨意拿出來。要記得,在妳真正有危險時,它能救妳一命。」
剛聽時我還半信半疑,不過望著奶奶認真的神情,我還是點了點頭。
「等到那一天…孩子,妳一定會用上的。」
一個禮拜後,奶奶瞞著我們,悄悄地離開了人世。
走時,她面色安詳而寧靜的躺在床上,就像是在告訴我們,她只是要睡一個很長,很長的覺,請不要為她擔心。
我並沒有遺傳到奶奶,那能夠看得見的能力,也完全不會感應到『那個』。
不過當奶奶離開之後,除了洗澡以外,我都把護符戴在身上。
因為我有預感,奶奶當初曾對我說的話,絕不是騙人的。
* *
「祺願、祺願。」語晴叫了我好幾遍,我才回神過來。「妳想什麼想到出神啦,禁忌之地已經到囉。」
把焦距調回到眼前,斑駁的水泥牆壁,一扇扇被敲破的玻璃窗,入口的鐵捲門半開著,像是在警告我們裡頭藏匿的危險,又像是在催促著我們的好奇心。
其中一位同學越過黃布條走到鐵捲門旁,側了側身,比對鐵捲門的開口。
「彎一下身子就可以不用碰到它進去了。」
「真的不會有問題嗎?」另一位同學喊著。「鐵捲門會不會突然…」
「不會吧,只要不要碰到就好了,而且都幾年了它還是半開著,想必是卡住了。」語晴用手托著下巴,仔細思考後這麼說。
「不然,我拉拉看。」在鐵捲門旁的同學真的試拉了鐵捲門一下,真的拉不下來。再更用力的拉,鐵捲門還是沒有動。
「語晴,妳說的對,好像真的卡住了。」
「那我們直接從那裡進去?」
「嗯…感覺也只有這裡可以進去了。」
「那就…走吧。」隨著另一個人的話語響起,膽子比較大的同學便率先走了進去。
接著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進去,雅麟、語晴和我也小心翼翼不要撞著鐵捲門,避開腳下的碎玻璃走了進去。
裡面的長廊和一間間的教室延伸過去,明是白天不知為何光線似乎也無法完全透進來,感覺還是有些陰暗。
正值炎熱的夏天,不知為何裡面反而卻有點冷,從外頭灌進來的風似乎溫度也下降了許多。
看著一群人有說有笑的往前走去,發現自己的膽子真的比較小,也許也是想起了奶奶的話語。
下意識觸摸著胸口的護身符,心中頓時也感到安心了些。
等到回過神來,發現自己與同學們之間似乎拉開了距離,雖然還聽得見他們講話的聲音,但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身影。
正在猶豫著該不該跟上去之時,赫然發現兩間教室之間有條比較小的走道,一道溫暖的光線就這樣直直穿透了進來。
帶著好奇的自己,不知不覺便沿著走道,朝著光的來源走去,沒想到看見了奇妙的光景…
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發著微光的綠色空地,會這樣形容是由於旁邊的地並不是綠色的,而是混雜了水泥、泥沙或是玻璃殘骸。只有這一塊,也許是因為陽光能夠完全照耀進來,所以小草特別茂密,甚至還有一叢叢的小花開在其中。
更不可思議的是,草地上還有一張長椅靜靜佇立在那兒。
明明這裡算是所謂的廢墟了…可是在之中那一塊地卻如此綠意盎然。
強烈的對比之下,滿是驚訝的我,也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塊綠地。
走近一看,才發現椅子上已經有個人坐著了。
* *
乍看之下,他只是位很普通,長相平凡的男孩,身上穿著跟我同校的制服。
但當瞥到他臉上像是畫筆輕輕勾勒出來,那淺又令人深刻的微笑,我的心靈便彷彿盪起一漾漾的水花,久久無法平復…
「呃…嗨。」我有點不太自然的打了聲招呼。
「嗨。」男孩露出一抹微笑,宛如早晨初醒的陽光,讓我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的臉瞧。
直到他有點疑惑地望著我,我才發現自己的失態。
「呃…你也是因為這裡的景色很美,才會來這裡的嗎?」為了化解這種有些尷尬的場面,我連忙用一句話帶過。
「算是吧。」他道,語氣有著一絲我無法理解的迷惘。
之後他便不再看著我,轉頭望著天空,而我也就在他旁邊坐下,開始我的日光浴。
沒想到在禁忌之地裡這樣不起眼的地方,居然還留有這樣的地方。況且,他似乎還比我早一步發現這小小的沙漠綠洲。
真的好暖和…我懶洋洋的直了直身子,結果其中一隻手不小心碰到一個冰冷的物體。
一股寒意從心底竄了上來。
我轉過頭去,發現自己碰到的是男孩的手。
「對、對不起。」我慌張的把手縮了回去。
「沒關係。」他露出一慣的微笑回應我。
他的手怎麼會這麼冷?
難不成…
我猛然抬頭看著他,他也正好看著我。
這次我很直接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,真的很冰冷,就像是沒有溫度的東西。
她發現了嗎?
男孩眼中閃過一絲異樣。
「真是的,怕冷怎麼不多穿件外套!你這樣很容易感冒的說。」我皺起眉頭,有點生氣地道。
男孩呆住了。
「還是…你本來就感冒了?那這就更不可以啦!你怎麼可以不把外套穿出來…」
話還沒有說完,男孩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,換我呆愣在一旁。
「為什麼要笑啊…我話還沒講完耶…」雖然我嘴上小小聲的抱怨,可是聽著他那爽朗的笑聲,我不知為何感到安心許多,只是靜靜地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笑。
說真的,他臉上的笑容有著獨特的吸引力,那是我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。
「…我覺得,妳好有趣。」好不容易把情緒緩和下來,他對我說了這句話。
沒想到我居然因為這句話,心裡莫名地高興了一下。
終於,我忍不住問了。
「你是幾年幾班的?」
他突然怔住了,神情在一剎那變得有點迷濛,不過這只持續了極短暫的時間。
隨後,他便笑道:「不告訴妳。」
「那…可以告訴我,你的名字嗎?」
名字…是嗎?
停頓了一會兒,男孩開口了。
「黃仁瑋,我的名字叫黃仁瑋…」講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,他的名字。
「那妳呢?」
「我叫古祺願。古代的古,祺是示字旁加其他的其,願是願望的願。」
「祺願嗎──?這名字好特別,聽起來好像只要對妳許願,願望就會實現呢。」
「是嗎?」我開玩笑地道:「不過我沒有那麼大的信心可以保證會實現唷。」
我們兩個都笑了。
學校鐘聲突然響起。
像是被提醒了什麼,猛然看著錶上的時間,才想起自己是『跟同學一起來探索禁忌之地』這件事。
「啊…不回去的話,他們可能會擔心我跑到哪裡去了。」
「妳要走了?」他問。
「嗯。」我站起身來回望著他,居然發現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。
「再見。」我道。
「再見。」他露出我第一次看見他,那時的微笑。
走了幾步,我回首,他依舊坐在那張長椅上,看著前方翠綠的嫩草。
「仁瑋。」
他轉頭看著我。
「如果、如果,我知道了,我還可以見到你嗎?」
我凝視著他的眼眸,很認真,很認真地問。
他不敢置信地望著我。
我知道,他一定聽得懂我在說什麼。
過了幾秒,他露出無奈的笑。
「或許吧。」
「那,再見。」
我說完便不再看他的反應,快速跑離了那塊綠地。
踏入走廊,遠遠地就看到才從長廊另一端走過來的語晴。
「祺願,妳剛剛跑到哪裡去了?」她看到我後,擔心的問。
「喔…」我露出了微笑:「只是到別的地方看了一下。」
「所以你們剛剛上去,感覺還好嗎?」
「因為後來感覺空氣不是很好,且有點冷…所以我先下來了。」她不安的說。
「嗯…其實我也不太想上去了,還是我們先離開這裏呢?」我這樣回她。
「好啊,我們先去外面等他們下來好了。」
「嗯嗯,那走吧。」
我打算隱瞞語晴剛剛的事。
畢竟那樣的事…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。
往外面移動時,走廊廢棄的教室窗戶還能瞥見從綠地那探進來的光線,但自己是不敢再往綠地的方向瞧了。
直到最後跟大家會合後,再一起離開禁忌之地。回想起來整個過程,自己才突然打了一個寒顫。
「如果、如果,我知道了,我還可以見到你嗎?」
「或許吧。」
當時的話語在心中響起,而自己也不由自主握緊拳頭,默默下定了決心…
留言列表